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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光里塵埃在飄,頭發(fā)半白的老人看向他,生著老繭的手撫摸過頭發(fā),笑起來:“奶奶在和耶穌說,讓宛宛走了也不要忘記奶奶了,別吃了紅燒肉就忘了?!毙镣鸩灰詾槿唬骸安挪蛔摺!薄斑€和耶穌說,希望奶奶的大孫子福康安平,考個好大學(xué),娶個好媳婦,生個大胖小子?!毙镣鹉樇t起來:“哎呀,我才多大??!”“不小啦,都十五了,是小伙子了,”奶奶哀憐地看著他,輕聲說:“宛宛,不要忘記奶奶,要常來看看奶奶,好不好?”辛宛不理解眼神,只是敷衍地點點頭:“好好,我答應(yīng)你——我們今天晚上吃什么?。俊彼匆娎先四樕系男θ荩苁煜?,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。那只手久久地摩挲他的發(fā)旋,聲音漸漸拉遠,變得不甚清晰,禱告的歌曲也模糊,教堂坍塌,圣經(jīng)撕裂,夏日的熱度退去,一切恍如夢般遙遙離開,手背上倏地傳來刺痛,辛宛驚醒地睜開眼看過去,醫(yī)生正往手背上纏雪白的繃帶,笑著說:“哎喲,醒了?!薄案纭毙镣鹩炙奶幙?,一側(cè)傳來了推門聲,宋珩走了進來,手里拿著裝著藥盒的白色塑料袋。他還在,沒走,辛宛緊繃的神經(jīng)頓時松懈下來。“只是看起來嚴重,但沒傷到骨頭,皮下出血,冷敷完就沒什么大事了,”醫(yī)生系好了繃帶,站起身來,“口服抗生素飯后服用,早晚各一次?!薄案??!毙镣鹛ь^看他。宋珩俯下身體,影子攏住了他,手半扣著他的左手翻覆著看:“疼嗎?”辛宛搖了搖頭——其實是有些疼的,但似乎又不值一提。每個人都會疼?!胺判模@不影響他之后用手,最近幾天都少用手就行,“醫(yī)生拍了拍宋珩的肩膀,笑起來,“就算是畫畫也不影響,不用擔(dān)心這個?!靶镣鹂偦秀庇X得自己仍在夢里,生怕一腳踩空,走出醫(yī)院時風(fēng)吹在臉上,干燥低溫的,他低著頭走路,左手手腕被扣住,宋珩說:“錯了,走這兒?!蓖\噲隼锵袷敲詫m,他看得眼花繚亂,但認出了宋珩的車。車里余留著些許熱量,副駕駛座上放著黑色西裝,辛宛抱在懷里,看著宋珩坐到駕駛座,車緩緩駛出。他說:“如果還困就繼續(xù)睡,到了我叫你?!薄拔覄倓偂隽藗€夢,”辛宛聲音有些啞,稀稀落落的燈光落在他睫毛上,襯得眼睛漂亮,他不知道怎樣描述這個夢,從教堂的圣水,還是從土路上的影子?太亂了,他半晌又問:“我們是要回漱月里嗎?”“嗯,”宋珩在等待紅綠燈的間隙側(cè)目看他,“想回去嗎?”辛宛把頭側(cè)靠在玻璃車窗,燈光又從從他皮膚上流過,他捏著藥盒的邊角,半晌幾不可聞地“嗯”了聲。漱月里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改變,球球熱情地從窩里爬出來,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的不同,高貴地用尾巴甩了下辛宛的小腿,又屁顛地跑了回去。保姆提前做好了蓋澆面,配了湯,很適合的溫?zé)幔镣饏s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,肚子應(yīng)景地傳來響聲。宋珩坐在餐桌的另一側(cè),“中午吃了嗎?”辛宛搖了搖頭,又點頭:“好像吃了?!崩p著繃帶的左右笨拙地扶著碗,木筷子拌了幾下,手背覆上溫?zé)幔午衲眠^了碗和筷子,白汽暈染在他們眼前,挑起的面條送到他的嘴邊。辛宛不知所措地扣緊了手,湊近了些,慢慢地吃面條。一碗面條很快吃完了,辛宛吃了藥片,要吃的藥類太雜了,以至于他也分不清哪類是管什么的,只是吃完犯困,昏昏欲睡,但強撐著眼皮。腳步聲停在他面前,宋珩輕聲問:“困了?”辛宛迷怔地應(yīng):“嗯……”“去臥室睡吧,在沙發(fā)這兒晚上太冷了,”宋珩停頓了下,問,“你想今晚睡在哪個房間?”辛宛一時沒有反應(yīng)過來。“算了,還是不讓你做選擇了,”宋珩撩開他額前的頭發(fā),掌心貼著,似乎嘆了口氣,“今晚睡在我房間里吧,不然我不放心,好嗎?”怎么拒絕呢? 窗外鳥還是在飛,云在下墜的過程中變成水汽,月亮很白。辛宛從臥室里拿了枕頭,放在老位置,睡衣還是藏青色那套,他側(cè)躺在床上,目光直直落在宋珩身上,看著他關(guān)了燈,只留了盞很昏暗的床頭燈。聽覺變得敏銳起來,能清晰地聽見他躺下的動靜,被子窸窣的聲響。困意仍存,辛宛卻是不想閉上眼,只是看著宋珩,遲疑半晌,這才開口:“其實我沒有太難過?!彼午癖犻_眼?!翱赡芤驗橹耙呀?jīng)經(jīng)歷過一次,只是下午一時受不了,但是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沒那么難過了,”辛宛說,“……你別擔(dān)心我?!彼午駬崦暮箢i,力度很溫和,聲音不大:“但你會做噩夢。”辛宛忽然很想哭,眼眶很熱:“哥?!北M管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,但他們?nèi)杂眠@個稱呼,他說:“我不想睡覺?!薄盀槭裁??”辛宛聲音哽咽:“我怕睡醒了你就不見了。”他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像胡言亂語:“我以為我在上學(xué),我放學(xué)要去奶奶家,我以為她活著,但這是假的。萬一你也是夢怎么辦?一個做了很久很長的夢,如果睡著了,第二天醒來你就不見了,那怎么辦?”辛宛到底是太怕了,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。宋珩看見他泛紅的眼尾,渾身都在輕微地發(fā)抖,睫毛都濕了。他扣住辛宛的右手,放到了自己耳廓處:“這是耳朵?!?br/>